她的态度,就好像他是要占她便宜的色狼。
陆彦深的心底微微升起不爽,狭长的双眸隐有一丝阴霾划过,随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,说:“你爷爷请我今天去你家吃饭,我来接你一起回去。”
“我爷爷?”姚晓璟蹙眉,一脸狐疑。
陆彦深不着痕迹地深吸口气,她竟然怀疑他?不相信他?
“不信,你自己打电话去问。”
他把手机交给她,之后转身离开,“我在楼下等你,十分钟。”
姚晓璟当然不会相信他,在陆彦深还没走出去的时候就拨通了电话,还刻意放大声音让他听到。
“喂,爷爷?你真的在家?姓陆的跟我说,你要请他去家里,真的假的啊?”
嘭……
陆上校的额角出现一个隐忍的‘十’字。
“真的?爷爷,你没搞错吧?请他吃饭干嘛?上次的帐我还没跟你算,你又成心是不是!”
嘭……
第二个隐忍的‘十’字。这小丫头太欠收拾了,作为一个军人竟然这么跟长辈说话?
“不!你要请就请他,反正我不回去,我不要跟他在一个桌子上吃饭!我会倒胃口,会消化不良!”
嘭……
第三个隐忍的‘十’字。
不在沉默中爆发,就在沉默中死亡。
而陆上校坚定地选择了第一个,他的右脚即将要踏出宿舍大楼,却在下一秒立刻调转方向,然后在姚晓璟惊愕的眼神中,快速进屋将她的衣服拿好,随即一把将她扛到肩上。
“你、你、你、你……”
姚晓璟结巴好半天才迸出一句完整的话,还是用歇斯底里的声音吼出来的:“姓陆的!你放下我!色狼!流氓!”
陆彦深目不斜视,嘴角却微微勾起,低沉的嗓音缓缓流出:“那我要是不做点流氓该做的事,岂不是对不起你的称呼?”
随即,他一巴掌拍在姚晓璟娇翘的身上,顿时,小妖精的大嗓门像卡了壳一样,嘎然而止!
陆彦深侧目望了眼她,夏天小妮子睡觉穿的很少,下身就只有短短的一条热裤,还隐隐露出一点春光……他轻咳一声,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,另一只提着她凉鞋的手却蓦然攥紧……
直到走到车前,小妖精都没挣扎过,这让陆彦深隐隐有些得意,这说明他还是有办法降服住这个小妖精的。
可是,当他把姚晓璟放到后车座上时,才发现她小声啜泣的模样,还有那双肿的像兔子一样的眼睛,正在泛着泪光愤恨地瞪着他,好像他做了什么坏事一样。
陆彦深的心,蓦然一紧。
“哟,上校大人,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啊?”
充当临时司机的谭宇,刚要转过身就被陆上校猛然喝止:“不许回头!”
这是一辆七座的越野车,小妖精坐在第三排最里面的位置。陆彦深上车后关上门,半弯着身子,一手撑在前面的椅背上,不发一言地盯着她。
小妖精也不躲闪,就这么直直地与他对视,只不过那些金豆子就跟断了线一样,不停地从她大眼睛里滑落,好不可怜。
这种无声的对峙足足持续了三分多钟,整个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。
谭宇无数次的想回头看个究竟,为什么刚才头儿会扛着小妖精出来?为什么小妖精会让头儿扛着出来?还有头儿手里拿着的凉鞋和衣服……
这,谁能告诉他,他是不是错过了某种少儿不宜的画面?啊啊啊,好想看,好想看。
“那个……头儿,我想……”
谭宇刚尝试着开口,就被陆彦深无情的声音打断:“S市还在到处找特种教官。”
谭宇表面上呵呵一笑,但心里却把陆彦深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!
竟然用这个威胁他?明明知道他最讨厌做教官……而且还是S市那个鸟不拉屎,连个美女影子都看不到的鬼地方……
又过去了两分钟。
空气中似乎划过一缕低沉的叹息。
陆彦深望着小妖精那不停掉落的金豆子,心就跟被人用刀剜了似的疼,让她哭不是他的本意,可……
“你妹好像在叫你。”
这时,陆彦深忽然转过头看向驾驶位,谭宇嘴角微抽了一下,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:“那……那我去看看。”
待谭宇下了车,陆彦深才软了口吻,对她低声说:“对不起。”
他活的这二十七年,无论是作为一个男人,还是作为一个军人,他都没有轻易跟谁低过头。可今天他发现,小妖精的眼泪是他最不能承受的东西,她每掉一滴泪,他的心就疼一分……
以前没经历过,但现在他知道了。
这就是心疼一个人的感受吧?小妖精被他放在心里爱了那么多年,如果不是因为她,他也不会从几次的生死边缘活过来。想到这里,陆彦深愈发觉得自己此刻低头认错,是正确的。
姚晓璟傻傻的吸了下鼻涕,呆呆地看着这个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的男人。
看着她傻乎乎的萌样子,陆彦深眼底掠过一丝宠溺,然后他蹲下身,一手拿着鞋子,一手小心地捧起姚晓璟的一只小脚,毫不介意身上昂贵的西装被压的皱巴巴,就这样蜷缩着,纡尊降贵地在她面前服软。
姚晓璟的小脚瑟缩了一下,像是被吓到的小动物,泛着泪光的眼中尽是防备。
陆彦深又是叹口气,抬头认真地看住她,狭长深邃的凤眸像是要望进她的心里去。
“丫头,对不起。”
他一脸真诚地跟她道歉,然后不给她拒绝的时间,一边小心轻柔同时又很迅速地帮她穿好坡跟凉鞋。
骨节分明的手指几次擦过她光滑白皙的脚面,每次都让姚晓璟的心剧烈一颤,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的心底跳出来了。
“丫头……”
或许是陆彦深异常轻柔的嗓音,亦或许是他服软的态度,让姚晓璟委屈地抽泣了几下,憋了憋嘴巴,当即大哭出声。
站在车外‘赏日’的谭宇无奈扶额,这辆车已经是改装过的越野,封闭性极强,可即使这样,他依然能够听到小妖精的哭声。这丫头……大嗓门还真不是盖的。
“别、别、你别哭了……”被姚晓璟的哭声弄得手足无措。
这还是陆彦深第一次经历自己心爱丫头情绪崩溃的场面。纵使是久经沙场的年轻上校,但在自己心爱人的眼泪面前,跟初出茅庐的小男孩儿没什么区别。
“对不起,是我错了,你别哭了好吗?”他尽量放轻声音安慰她,可越是安慰,她越是哭的厉害。
哭到最后,还用两只小胳膊去拍打他,边哭边喊:“大色狼!你竟敢打我屁股……呜呜……爷爷都没有打过我屁股,你凭什么打我屁股……呜呜……我以后还怎么嫁人啊,呜呜……你这个坏人,你这个流氓!臭流氓!”
陆彦深索性半跪到座椅上,半搂着她的腰身,让她随便打。
“呜呜……我的清白啊……呜呜……你还我清白!”
上次因为意外,她的初吻就毁在他手里,这次她又被他打屁股……姓陆的,果然是她的克星!
“好,你说让我怎么还你?”
此刻在陆上校的心里,没什么比让小妖精笑起来更重要的事。
姚晓璟丝毫没注意到她已经被某人半搂在怀里,仰起头,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,一本正经的说:“那我要你把全军区最优秀的男人介绍给我做男朋友!”
这样爷爷就不会让她跟姓陆的在一起了。
闻言,陆彦深一贯清冷的面容竟然露出一抹笑,“丫头,你这是在对我表白么?”
哭到有些缺氧,导致大脑不灵光的姚晓璟愣了一瞬,呆呆地问:“什么意思?”
陆彦深略一挑眉,冷峻的五官因为他嘴角的笑变得柔和下来,他低头看着她,轻声道:“全军区最优秀的男人就在你面前。”
姚晓璟足足呆怔了好几秒,忽然捂着肚子弯下腰,陆彦深以为她肚子疼,正要说什么,却听清灵般的笑声从她的嘴里传出来!
她捂着肚子,笑到飙泪,一边抹着眼角,一边断断续续地说:“姓陆的,你……你真是太奇葩了!厚脸皮这三个字……你绝对把它发挥到极致!我……哈哈……我还从没见过比你更能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人……哈哈……逗死我了……”
2011年某大学中文系古文课上
“宋小梨啊宋小梨,昨晚又熬夜看小说了吧?看你就像只国宝,哈哈。”
“老大,您又来寻趁我了。你也不看这过的什么日子啊,师范大学嘛说白了就个尼姑庵,中文系嘛谁都知道百无一用,如今谁还吟诗作对?唉……前途堪忧,是以毫无追求。”
“真是,瞧你那出息。”
“不过刘先生的古文课我还是上的,嘿嘿。”
“嘘,老师来了……”
吵闹的教师瞬间安静了下来,只见一位儒雅的教授款步走上讲台。
“同学们,上周我们结束了明代文学的课程,今天就开始讲清代文学。人们常说啊,唐诗宋词,其实呢,清代的诗词也是很有成就的。那么,上课之前,就先考考大家。同学们,你们知道清代第一词人是谁吗?”
同学中立刻沸起一阵热烈的讨论。“陈维崧!”“钱谦益!”“宋琬……”
老师微笑不改,却微摇其头。
“小梨小梨,你知道是谁吗?啊?别瞌睡了。”老大推了推宋小梨,兴奋地问道。
“不就纳兰容容嘛,这么简单。”
“不错,正是清初纳兰性德!”刘老师看了小梨一眼,露出了欣慰的微笑,“那么现在,请大家翻到《古代文学作品选》第六百零三页,默读这首词,让我们一起来体会纳兰性德的诗情词韵……”
宋小梨不耐烦地翻开课本,无精打采地默读起这首词:
昏鸦尽,小立恨因谁?急雪乍翻香阁絮,轻风吹到胆瓶梅。心字已成灰。
——《忆江南》
“心字已成灰……唉,怎么突然觉得好困呐……”读着读着,小梨便觉得一阵头晕,撑腮的双手不觉一滑,“啪”的一声,脑门正中地磕在了课本上。恍惚中,只听见耳边的老师讲课的声响越来越隐约,缓缓地、缓缓地直至消失,便再也没有知觉……
“小梨,喂,又睡着了。还说刘老师的课会听的。真是。”
“……”
“喂,宋小梨!你真睡啊,那我不理你啦,我要听课了。”
“……”
清康熙八年北京城郊外
东风好媒妁,撩得春心动,说闹一树花红。
晨曦刚破云岚,吐绿枝桠浮一蓑露水,出岫远峦拓一丝凉意,鸟雀依偎在叶底商量不定,此时的北京城正值初春。远远地便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,扬着尘土,迎面而来。
驾马车的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,动作娴熟利索,将两匹炭鬃白蹄骢马牵引的宽大青帏马车驾驭得轻健如飞。若不是白花花的胡子出卖了他,定要以为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。马车内端坐着三个年纪相当的姑娘,旁边两个正紧凑着中间那个,凑齐了头,入迷地看着一枚题满小字的山水暗纹薛涛笺。
“小姐,快与咱们念念,写的什么?”左边那个长相清丽的小丫头急切地问着。
“笨疏影,还用说么,定是表少爷的新词。嘿嘿。”右边的小丫头机灵地眨了眨大眼睛得意地笑着。
“暗香……”坐于中间的小姐霎时面泛红晕,嗔怪地唤了声。
“谁说不是呢,我家小姐性情幽静温婉,文墨又是极通的,和表少爷可是天生的般配。”暗香促狭地笑着,不时偷眼瞟着小姐。
小姐羞不能辩,只好佯作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纸上的词,幽幽默念道“昏鸦尽,小立恨因谁?急雪乍翻香阁絮,轻风吹到胆瓶梅……”
然而此时,她们根本不知道,马车前方正有一匹惊马疯狂地朝他们冲撞过来,驭马的男子一脸惊慌失措,死命地拉住缰绳,大喊着:“马惊了!快让开!让开!”
初春化雪,寒风久拂,驾车的老人双手因冻僵而不甚灵便,此时忽见马匹受惊,自是慌恐不已。只是,缰绳一时却拉之不住……
“心字已成灰……”小姐念完,嘴角微弧,与春风一道,陷入歆慕陶醉的光景。
“砰!”
一声巨响,惊马与马车猛烈地撞在了一起,驾车的老人和骑马的少年齐齐翻滚出去,小姐也摔出了车外,随即昏迷过去。
只见那枚枕在小姐后脑下的白笺,瞬时浸染成血色……仿若摇落一池落花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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