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踩着点儿去了主楼,假装找刘妈有事,正好遇见“身体不适”的沈予。
他被一群人围着,问东问西。
方梦走过去:“沈先生,您没事儿吧?”
沈予看到方梦,如获救兵:“没事,应该是药物反应,回去躺会儿就好了。”
沈父忧心地看着儿子:“那赶紧回去吧。”
方梦推着沈予离开,刚一出门沈母便追上来,看了看儿子,又看了看方梦:“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有是吧?”
被儿子骗惯了,沈母自然有了抗体,猜到他只是在逃避会客而已。
沈予挤出一丝笑容:“真是头晕。”
回到小宅,沈予躺回床上对方梦说:“盯着点儿,人走了告诉我。”
“您好下床自由活动是吧?”
沈予笑而不语。
方梦想到他刚刚和乔光誉的对话,犹犹豫豫地说:“沈先生,有些话我本来不应该说,毕竟是你的家事,但考虑到你这人还不错,我还是想提醒你。”
沈予两手架在身前,好奇道:“什么事?”
“你那个妹妹和妹夫啊,有点坑哥。”方梦把之前的见闻大概说了一下,“我看你现在也无心工作,成天看些乱七八糟的书,所以还是想让你提高警惕,别让人钻了空子。”
沈予脸上还是那般云淡风轻:“你怎么知道我无心工作?又为什么要说这些是乱七八糟的书呢?”
方梦被问住了:“反正你心里有数就好。”
“我对弘俊,就像对你弟弟一样放心。”
这句话实在耐人寻味,方梦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?
是说尹弘俊脑子跟她弟弟一样简单,不会搞什么事情,还是说两人都差不多蠢,所以也搞不出来什么事情来?
不过这些事与她无关,也就无需多操心。
乔光誉夫妇走后没多久方梦就看到主楼那边的佣人出出进进,像是有什么事似的,就连卧床养伤多日未见的梅姐也出现了。
梅姐脸上的红肿消得差不多了,身体看着很不错。
方梦叫住小雅问:“发生什么事情了?”
小雅走过来悄声道:“夫人有一套首饰不见了,现在大家都在找。”
首饰丢了?方梦没当回事儿,反正夫人首饰那么多,兴许随手放在别处记错了也说不定呢。
可是快到傍晚的时候,东西还没找到。夫人有些急了,让梅姐带着一行人一间一间屋子找,地毯式搜索。
方梦在给沈予准备晚饭,应他的要求,是刘妈的酱肉、丸子汤和糖醋虾仁。
不得不承认的是,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,方梦厨艺突飞猛进,虽然大菜还是做不来,但面对家常菜已经可以不慌不忙手到擒来了,只是偶尔还会有发挥失常的时候。
虾仁关火出锅,再把饭盛出就可以送过去了,她认认真真地准备着,却听到一阵乱哄哄,好像很多人朝自己这边走过来。
探头出去看,刚好看到梅姐走到厨房门口,手里还捏着一枚戒指。
戒指上镶嵌着粉钻,被光一照,折射出昂贵的光芒。
“方秋,老毛病又犯了是吧?之前偷小雅的手镯被我教训,你还不知悔改,这次竟偷到夫人的头上了。”
方梦擦干手上的水,淡定地问:“你在胡说什么?这是伤好了准备对我打击报复吗?就不怕再添新伤?”
梅姐心有余悸,退了半步,但很快又气焰嚣张道:“还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贼呢!不用你硬撑,现在人赃俱获,你还想抵赖?”
方梦推开梅姐,迈出门,站在走廊里,跟一行人对峙,小雅也在其中。
“怎么个人赃俱获?”
梅姐高举着戒指,像亮出战利品一样:“这东西,是从你房间找出来的。”
方梦没做过,自然不慌不忙:“梅姐费心了,特意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到我房间。”
阿梅莫名其妙:“方秋,你搞清楚一点,这戒指是小雅在你卧室抽屉里找到的,我可一直没来过这里,不信你可以去调大门的监控。”
方梦看着小雅:“是你找到的?”
小雅点头:“嗯,就在抽屉里。”
“这不可能,我没偷东西。”她委屈地摇头,心知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,不是梅姐就是姑姑,或者是她们俩联袂一出戏,只为整她。
但是眼前没有证据,对方却“人赃俱获”。
“方秋,你好大的胆子,都偷到我们沈家来了!”
是姑姑赶过来了。
“你别血口喷人,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,一定是你们,你们两个陷害我!”
姑姑冷笑一声,“异想天开!”接着揪住她衣领问,“说,其他的首饰在哪儿?”
其他首饰?这么说还不止这一件?
方梦明白了,这是要搞死自己,真是难为这俩人了。
“你知道这些首饰值多少钱吗?你知道这些钱够你判多少年吗?”姑姑挑着眉毛,脸上的斑斑点点愈发醒目了,“阿梅,这丫头交给你了,你一定要查出其他首饰的下落来。”
梅姐撸起袖子,一副即将要报血海深仇的样子,咬牙切齿道:“姑姑,您就放心吧。”
“你们要干什么?”方梦靠着墙问。
梅姐朝身后一招手:“来,把方秋捆起来。”
方梦哪能坐以待毙,立刻准备往院子里跑。
姑姑早有防备,见她要逃,赶紧拉住她,其余人按照梅姐的指示把方梦按在地上。
绳子也找来了,正要往她手腕上捆,就听到走廊尽头浑厚的嗓音喝了一声:“你们要造反吗?”
众人回头,沈予正铁青着一张脸扶墙朝这边走过来,步伐有些急促,一瘸一瘸,却走得很稳。
姑姑惊得下巴都快递掉了:“小予……你连拐杖都不用了?”
之前见他,多半是坐在轮椅上,突然这样出现,姑姑着实意外。
显然,沈予并没想回答这个问题,他盯着被按在地上的方梦,看着她湿红的眼眶更加气愤了,喉咙里像有一只呼之欲出的野兽,低吼了一声:“放开她!”
梅姐站起身:“沈先生,你有所不知,方秋她偷了夫人的首饰。”
沈予像要杀人似的一字一顿:“我、让、你、们、放、开、她!方梦被带到沈父沈母面前“接受审判”。
对面十多双眼睛盯着她,有的意外,有的幸灾乐祸,有的巴不得置她于死地,唯有沈予,目光灼灼,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关心。
姑姑利着嗓子问:“小偷!窃贼!说,其余的首饰被你藏哪儿去了?”
刘妈弯腰附在沈母耳边说:“夫人,是不是搞错了,小秋这孩子不会偷东西的。”
沈母侧头斜了刘妈一眼:“你拿什么保证?知道什么叫犯罪嫌疑人吗?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明就是她偷的。”
沈母说得没错,她最后一次见那套首饰是五天前,沈家院子里一共两个摄像头,角角落落都能照清楚,根据提取出的影像来看,方梦多次进入主楼,有机会潜入卧室偷窃,而她的家庭情况,也让犯罪动机更强。
至于在方梦房间发现的那枚戒指,她说是梅姐和姑姑的栽赃陷害,可从监控视频来看,这二人在最近五天都未去过小宅,因此……
最有可能的人就是她。
姑姑对沈父添油加醋道:“那个是嫂子最喜欢的一套首饰,上千万呢。这哪是来咱们家干活儿啊,明明是抱着发家致富的决心,准备把咱们家搬空啊。”
“你少说两句吧。”沈父冷着脸。
方梦气得发抖,虽然她什么都没做过,但就是被人当成了贼,这种百口莫辩的感觉真让人想骂娘。
她摇头,带着哭腔说:“我再说一遍,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,你们不能光凭从我房间翻出的戒指就定我的罪,这不公平!”
姑姑起身走到她身边,黄鼠狼给鸡拜年似的说:“其实呢我们也没想把你怎么着,只要你乖乖听话,把其余首饰的下落说出来,那就……那就恕你无罪!”
本来就没有的事儿又何来恕罪呢?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给方梦挖坑。
沈母思来想去,终于下了决定:“报警吧,只能这样了。”
“等等。”一直没说话的沈予突然叫停。
大家一齐看向他。
沈母面色凝重看向儿子:“事已至此,你还要护着她吗?”
沈予轻笑:“妈,看您说的,这么大的事怎么还能护着谁?但事情没搞清楚前,还是不要先入为主给人定罪吧。”
“那你说,这事儿怎么搞清楚?”
沈予看了眼时间:“别着急,慢慢来。本来我还犹豫这件事该什么时候公之于众比较好,今天正好赶上了,那就一起处理吧。”
众人面面相觑,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。
“再等等,阿诚马上就来了。”
沈父看儿子胸有成竹的样子,便发话道:“听小予的,等阿诚来了再说。”
十多分钟后,阿诚终于出现了。
他有些喘,看得出来走得很急,手里还拎着一个纸袋和一个沉甸甸的盒子。
阿诚跟沈父沈母打了声招呼,便把纸袋里的东西倒在茶几上,那是先前梅姐诬赖是方梦打碎的那个昂贵的盘子碎片。
沈母看了看散落的瓷片,一阵心疼,又看了看儿子:“这是什么意思啊?”
沈予指着碎片笑道:“忘了跟爸妈说了,这些天我破了个大案。大家还记得这个吧?梅姐说是小秋打碎的盘子,小秋说不是她做的,但现在是谁打碎的已经不重要了,我要告诉大家的是,这个盘子,是赝品。”
沈母怔了几秒钟,立刻否认:“不可能!这盘子是在大师拍卖会上得来的,我亲自带回的家,不会有假。这只是蓝的,还有个绿的暂未出售,我还一直想着要凑齐两件呢。”
沈予一副苦恼的样子说:“是啊,我也奇怪,您带回来的时候是真的,怎么碎掉后就成了假的?您说,这是因为什么呢?”
沈父头脑灵活,明白了儿子的意思:“就是说,有人调换了这盘子?”
沈予打了个响指,“假的碎了,而碎裂的东西,通常不会有人再想花时间去验明它的‘身份’,所以很容易蒙混过关,可偏偏我最近太闲。”又向阿诚吩咐,“把那个拿出来吧。”
阿诚照做,把包裹严实的箱子层层打开,掀开最后一层盖子的瞬间,沈母眼睛登时开始散发光芒,爱不释手地拖着里面的宝贝道:“呀,我的盘子!”
箱子里放着的是一对儿完好无损的蓝绿牡丹摆盘,这回是凑齐了。
紧接着沈母又不安道:“不对啊,这俩盘子都是孤品啊。”
沈予抓起一片盘子碎片在眼前细看:“所以我说这个是赝品,具体的阿诚你来告诉大家吧。”
阿诚蹲下身毕恭毕敬地说道:“沈总知道夫人很喜欢这盘子,就想找这位艺术家再定做一件一模一样的。可是当我把东西送到的时候,艺术家一眼就认出来东西是赝品,起初我也蒙了,跟沈总交代完后他立刻让我去调查某人,结果一下子查出了盘子的下落,我就直接给您带回来了。”
“盘子是从哪儿找回来的?”沈父关切地问。
“咳咳!”阿诚清了清喉咙,还没说话,旁边的一个人已经应声瘫坐在地上了。
“哎,阿梅!”
“梅姐,你怎么了?”
大家把梅姐扶起来,可梅姐的脸色像是当场去世了那样难看。
阿诚冷着脸问:“梅姐,是我帮你说,还是你自己老实交代啊?”
被阿诚这么一点名,梅姐像被抽走了魂儿,双膝一软跪在地上,连滚带爬地来到沈母跟前:“夫人,您原谅我一时糊涂做错了事,我不是有意要这么做的,呜呜……”
阿诚冷笑:“计划得这么缜密还不是有意的呢?夫人,梅姐知道您这盘子价值不菲,所以跟她儿子商量后找人复制了一个,把真的换掉了。她怕被人瞧出来露馅,所以特意把盘子打碎,再栽赃给方秋,准备拿真盘子卖个好价钱呢。
幸亏沈总发现及时,我到她儿子家里的时候盘子还没出手,否则……”
沈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:“阿梅啊阿梅,亏我这么多年好吃好用的待你,竟然在身边养了个白眼儿狼!这损招你是怎么想出来的?”
“报警吧。”沈父重重叹气。阿梅吓得赶紧磕头求饶,头在地上撞得咚咚响:“老爷夫人啊,我求求你们,给我一次机会吧,我一时糊涂,以后再也不会了。”
“以后?”沈母怒道,“你还想有以后?”
方梦一动不动站在原地,她有些摸不着头脑。明明刚刚她才是舆论漩涡的中心,怎么情节突然急转直下成了这个样子?
这么说姐姐平反了?但如果这件事情是梅姐做的,那小雅的镯子……
方梦走上前去,一把拉住还在磕头的梅姐,见她额头渗血吓了一跳,但还是问道:“小雅的镯子呢?那是他爸给她的传家宝,也是你拿的对不对?”
梅姐许是磕晕了头,想都没想就一并交代了:“是的,我那天就顺手……”
小雅在一边抹眼泪:“你把镯子还给我!”
方梦如释重负:“这么说今天的首饰也是你拿的喽?”
梅姐一愣,反映了一会儿立刻否认:“不,这件事我不知道,跟我没有关系,我不知道!就是你做的,别想冤枉我。”
方梦盯着她的脸,觉得她并不像撒谎的样子。这个家里,想栽赃她的人,除了梅姐就是姑姑了。
她目光笔直地看向姑姑,正巧姑姑也看着她,那眼神儿像刀子一样,要杀人。
可是姑姑并没有去过小宅啊……
屋子里乱成一团,沈予拄拐起身,招呼方梦:“时候不早了,回去休息吧。”
方梦犹犹豫豫地扶着他往出走,却被沈母叫住:“哎,事情还没弄明白你们走什么啊?”
沈予回头对母亲说,“一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,该怎么处理您看着办,另外一件,明天再说。”他拍拍方梦肩膀,“人我先带走了,如果明天查出来真是她做的,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。”
方梦跟着沈予往小宅走,院子里静悄悄的,夜风有点凉,她掌心暖暖的,那是他手臂传来的温度。
这一番经历,着实有些吓到她了,冷不丁离开那些咄咄逼人的“刽子手”,方梦忽然抑制不住心里的委屈,刚一进屋就开始默默流泪。
沈予瞧见了,即刻停住脚步。
方梦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发问:“沈先生,穷是原罪吗?”
泪水扑簌而下,每一滴都落在沈予的心尖上,他抬手帮她擦掉,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。
沈予索性放开拐杖,将她拥入怀中安抚。
“我讨厌他们说我有作案动机!”
“我知道。”他轻语。
“我真的没做过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可是我现在百口莫辩。”
“有我在,不要怕。”沈予声音柔柔的,像条天鹅绒毛毯盖在身上,让人心里暖和。
方梦擦掉眼泪,“你真会帮我?”
“当然,我保证。”他说。
方梦后退一步,朝他深鞠一躬:“谢谢沈先生,您可真是个好人。”
沈予心凉半截,谁要她这样的感谢?
但表面上还是淡定地说:“今天不要想那么多,好好休息,明天睁开眼睛或许就真相大白了。”
方梦点点头,走到门口又想起了什么,于是回头说:“沈先生,那套首饰的价格真的上千万吗?”
“嗯,好像是的,怎么了?”
方梦吐槽道:“你们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?那戒指也太丑了,哪儿值上千万啊?”
沈予被逗得笑出声:“那么危急的关头,你还有心思审美呢?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啊?”
方梦白了他一眼,气哄哄地走了。
回到房间,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。
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啊,沈家诬陷她,冤枉她,那么帮她平反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吗?怎么搞得又欠了人情呢?
再一想刚刚沈予温暖的怀抱,笑意渐渐爬上她的嘴角,紧随其后的是一种不安,方梦不知道他们二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亲密,亲密到被他抱住都没想到要推开他。
她不禁打了个哆嗦。
继而又开始烦恼。他说保证会帮她查明真相,真的能吗?可以信任他吗?
沈予在卧房把监控视频重新看了一遍,阿诚陪在身边,看着图像时快时慢地播放,直到进度条滑到最右边。
“阿诚,这事儿你怎么看?”沈予突然问道。
阿诚实话实说道:“老实说,我是不相信方小姐会偷东西的,而且老爷夫人那边每天多少人出出进进,都有嫌疑。以后楼里也安摄像头吧,省得有案没处查。”
“你没看小宅这边吗?”沈予伸手指着他这边的监控。
“呦,这我还真没注意。”
沈予幽幽道:“第一次看我怕漏掉,所以特意再看一次。这五天里,进过小宅的只有五个人,你、我、小秋、那个佣人,还有乔光誉。”
“哦,所以您怀疑是乔先生陷害方小姐?”
沈予哭笑不得:“光誉都没机会去偷那个项链,更没有作案动机。”
阿诚挠头:“沈先生,您不会是怀疑我吧?我真没有。”
沈予差点背过气去,只好直截了当地说:“你去把那个佣人给我找来,她叫什么来着?”
阿诚恍然大悟:“小雅,侯小雅。”
当小雅被阿诚带进来的时候,沈予正在品着一杯茶。
她看起来有些拘谨。
“坐。”沈予招呼。
小雅怯怯地坐下,点头示意:“沈先生,您找我有事儿?”
“工作没多久吧?”沈予声音苏苏的,不像问话,到像闲谈。
“来了半年。”
“多大了?”
“二十三。”
“可够瘦的,饭量不大吧?”
“吃得少。”
“工作累吗?”
“不累,还好。”
“家在哪儿住啊?”
守在一边的阿诚听得直皱眉头,他搞不明白这是什么套路,沈总也不是爱聊天的人啊,怎么开始跟她话家常了?
不过,小雅倒是渐渐放松下来,回答的速度也快了许多。
“家里几口人啊?”
“三口。”
“工作待遇还满意吗?”
“满意。”
“平时爱吃什么菜啊?”
“面条。”
“为什么把戒指藏在方秋屋子里呢?”沈予突然问出这个问题,还是稀松平常的语气,以至于对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。
“是姑姑让我……”话说到一半,小雅立即警觉,腾地站起身,但为时已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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